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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 说无间苦 上

07 说无间苦 上

在天地的法庭上,罪人与审判者同坐一席。

听呐

无情的审判者开口了:

这是一场谋杀。

听呐

卑微的罪人答祂了:

啊,至高无上的神啊!

在你的面前没有欺瞒。

我究竟为何杀死自己?

我曾那么害怕死亡,渴求无止境的生命,希冀永不疲累的心灵。

现在我更恐惧孤独。

怕寂寞会将我杀死。

啊,至高无上的神啊!

你的大能不可揣测,求你告诉我。

人的苦痛在何时消除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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稚嫩的双手震颤着,孩童藏匿在拂晓的梦中,不愿醒来。

叫醒祂的是虚无空洞的风。

就像是把一切都忘记了的样子,祂平静的睁开眼,坐起来。祂睁着眼却好像睡着了,看着天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。祂活着却好像是死了。

第一天。

祂不再眨眼。

第二天。

祂的呼吸开始变得似有似无。

第五天。

就连一个念头也没有,祂的思考停止了,大脑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,没有欲望在打扰,没有骚动。

到第七天。

祂仍那样坐着,没有移动一分一毫。

在这时,祂的整个存在已经与大树合为一体。

第十天,下雪了。

祂睁着眼,一动也不动,任凭时间流逝。雪与沙尘一同覆在祂的身上,加了一层又一层,一层又一层,已经看不出人形。

就如同寺庙里的佛象,祂静静地坐着,一动也不动。

春天。

小鸟开始栖在他身上,并且在祂的头发上面筑巢,很多蚂蚁在祂的身上爬。这些小生命完全忘掉说这里原来坐着一个人。它们已经开始住在这里。对它们来说,这是一个很好的支撑。

夏天。

祂的脚下。

有虫破土而出,攀在树上。

次日。

玉蝉破壳而出。

它开始歌唱。

一些草籽被风带到这里。

那些草籽中的一部分得到了雨水和太阳光因而生根发芽,一部分仍在沉睡,一部分烂在了土里,还有一部分幸运的脱离了这里掉在了地上。

一朵花盛开了。

在矮小的草丛中,一朵不知名的花盛开了,在风中摇曳。

有水滴打在花的根部。

是祂的泪。

秋天。

孤独一生的蝉从树上掉下来,挣扎着死去。

冬天。

树枯死了。花凋零了。蚂蚁搬走了。鸟儿也离去了。断崖变得更加宁静,仿佛被时间遗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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祂在冬日的某一个黄昏觉醒。

第二天。

祂破土而出。

第三天。

祂站了起来,对着地上的水洼无声地嘶吼。

第四天。

祂恢复了意识。

第五天。

祂开口说话。

第六天。

祂在一块平整一点的岩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,反复地临摹。

第七天。

祂停下来开始休息。

夕阳仅剩下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,世界停止了。

祂平静的看着静止的世界。

黑暗来临了。

“想起来了吗?最初的自己的名字。”

“忘了。”

“不就在你脚边吗?名字。”

“那不是。”

说着,祂的指尖从字迹上滑过。这四个古怪的符号是天之戮民的文字,祂念出来:“万里长屠!”

“对,那不是你。”

黑暗轻轻地说:“那字迹是一十二代万里长屠,总共两千多年的血泪哀荣的残响,是那些贪嗔痴恨、哀恸离苦的刻印。不论如何,那都与你毫无关系。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背负。”

“可你竟然都装下了。这是为什么?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坚持到这一步呢?”

“你应该清楚,不管有着怎样的意志,准备了何种后手,短短十一年的人生都是无法匹敌那漫长两千年的记忆洪流的?”

“人类的渺小卑微,你再清楚不过。”

“那为什么?”

祂五指张开插入土中,抓起一团,“十七年,十七年埋在地下,十七年在沉默寡言中度过,十七年在忍受煎熬中度过,十七年在恶劣的环境中度过。”

将手掌摊于眼前,祂吹一口气,土层剥落露出一物。

那是一只蝉的残骸。

祂右手掌托举着蝉的残体,神色淡漠,“这是断崖唯一的一只蝉。”

“也是这世上唯一一只活过十八年的十七年蝉。”

“这是一片荒地,贫瘠而没有生灵。”

“只有这一株快死的树,它每天都要为饥饿困扰,为了明天而担忧。明天,树死了怎么办?”

“有了今天没明天,有了这顿没下顿!”

“在这地狱里,它苦熬着。”

“有一天树死了,它熬着,苦熬着,一直等到我打翻那碗酒救活了树。”

“树活了,它熬着,继续熬着。十七年到了,十七年的夏日到了,一直挣扎在温饱线的它没有破土而出的力气,更没有破蛹的力气,就算有也禁不住无孔不入的海风的摧残。”

“可它熬着,一直撑到我融入这株半死不活的树。”

“断崖迎来了繁盛的一年。”

“这只蝉熬第十七年的冬天又积蓄了第十八年的一个春天,破土而出,蜕壳羽化,振翅于这狭小的天地。”

“可这地面上没有第二只蝉。”

“可它离不开断崖。”

“它在黑暗里等了十七年,可这地面上没有第二只蝉。它有翅膀,可它飞不离这断崖。它歌唱一生,等待一生,可爱没有来。你说它为何要破土而出?为何要蜕壳羽化?又为何要歌唱不休?又为何在最后垂死挣扎?”

祂问:“你说为什么?”

“它为何不早去死?”

良久,黑暗叹息着回答:“大概是它不知道吧!”

祂左手拿起十八年蝉,一口吞下。

祂闭上眼。

十一息后,祂睁开眼,“你问我为了什么而走到这一步?资质愚钝、与朽木无异的凡俗人如何与同至强者匹敌?仅仅十一年的人如何与持续两千年的轮回为敌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祂平静重复了一遍:“我不知道,这就是你要的那个答案。”
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
黑暗断然道:“你知道,你一定知道,如此大的变化发生在你身上,如此大的苦难临到你头上,你怎么可能茫然不觉?你不过是佯装不知!”

“想想看,你失去的东西。”

“那个名字,你母亲起的名字。”

祂笑了,“我没有名字,要说有也只有一个,我是万里长屠·十三世,仅此而已。”

“哈,下一幕。”

被黑暗包围,祂失去了意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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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石室,三丈方圆,四壁直如悬镜,光可鉴人。

壁上映出一影,却是一中年男子。男子一袭劲装席地而坐,虽然相貌寻常,可唯独一双眼不同于常人。那一双眼分明殷红似血,却不给人危险、难以接近的感觉,如琉璃明澈,净无暇秽。

石室内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,寂静之极。

一个人,一颗嵌在室顶的明珠,一个木盘上放着四五枚丹丸,这就是石室里的全部了,除此之外,就只剩下光滑如镜的地面、四壁以及室顶了。

男人低垂着头,背稍弯,似睡而未睡,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好几日。

直让人费解,祂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。

而且,石室里实在是太寂静,太没有人气了。寂静到在这里的人听不到除心跳和呼吸外的任何一点声音。人长时间呆在这种地方,不亚于受这世上任何一种酷刑。甚至不需去体验,只消想想看,一个人,随着时间的推移,心跳和呼吸渐渐都没有了实感,整个人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,这该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感觉啊!

时间流逝,又不知过去了几天。

男人突然开口道:“初学、熟练,精纯、化境、归一,此为武道五境。”

这石室一片空旷,别说老鼠连个蚂蚁也无,也不知祂是在对谁说,“技法烂熟于心,一举一动莫不合乎法门,逢敌时招在意先,又能知变化,晓天时,通地理,此谓之初学。”

祂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地上刻,每说一句就刻一句。

“入此境者可称登堂入室。”

这时,石室外来了一人,是一个相貌端丽,身着鹅黄色雪纺裙,看起来极为温柔贤惠的女子。

手附在石室的门上,女子一脸担忧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门那面的人是她的丈夫,于一月多前闭关修炼至今。

她有心敲门呼应,又怕扰了里面的人,就只好作罢。这不是女子第一次来,这一月多,她每一周都有三天要在石门前徘徊,可每一次都见不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。

石室内,男子继续道:

“寻道法根,溯本逐源,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,人无死意,招无定形,收发存乎一心,善因势利导,可观气机运转,能依法推演无穷变化,此谓之熟练。”

“到此境者可以为师。”

“得鱼忘筌,得招忘招,了真义而忘其假形,修为高屋建瓴,能熔一身所学于一招一式,与敌之时信手拈来,无有不胜,此谓之精纯。”

“至此境者为宗师。”

不多时,石室外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。

石室内,男子神色淡漠,“洞法悉道,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,一法通万法,万法即一法,此谓之化境。”

“达此境者称尊者。”

说到这里,男子停下来,伸手从盘中取了一粒丹丸吞下,闭口不言。

半日后。

祂开口道:“一法为无法,无法生万法,此谓之归一。”

“此境可称圣者!”

男子的手顿在“者”字的最后一笔上,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困惑不解的样子,“归一!万法归一,可一归何处?”祂说着,顺势就刻下来,然后就一直看着那一行字,不发一言,只是偶尔从木盘中取一粒丹丸服下。

又是二十几日过去了,女子又徘徊了十几次。

这一天,男子的手又伸向木盘,未曾想竟抓了个空,“也罢,是时候出关了。”

这男子姓缪,名叫难飞,是天朝数一数二的武道大家。

一年前,缪难飞修为突破化境,臻至武道极致的归一境界。

缪难飞修身养性多年,心性早到了宠辱不惊的境地,达到了武者的极境也只是略微欣喜,转念便投入到对这一境界的体悟和思考中,未足三月就功成了。

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难题出现在缪难飞的面前,前方无路了,不是脚下的路断了,而是武道之路穷尽了。

归一境界是人的极限。

此境中人精气神浑然一体,无缺无漏,圆通如意,寿数远超常人,处于一种完美到极致的状态,正因如此,不可能再做任何一点突破,但凡再进一步就会打破气脉循环,立死无救。

就好像是站在百丈断崖上的常人,进一步就是,死!

缪难飞一生练武成痴,如今武道路到尽头,无法可施,怎会高兴?

武道极境对他人是幸事,是一统武林的宏图霸业最坚实的根基,是横行天下无有敌手的依仗,可对缪难飞来说却成了一种折磨,一种“前方无路矣”的苦闷,一种天下无敌的落寞。一不爱美酒佳人、金银财宝,二不喜争名逐权,三无弟子门人,缪难飞的人生除了武道还有什么呢?值得挂在心上的命中敌手?遗憾的是祂虽然仇人不少,敌人更多,可却没有一人当得了这个称谓。

路尽了,路尽了!

该怎么办呢?

就在这里停步,俯瞰众生,然后等着在三四百年后化为黄土一抷吗?不,要向前!缪难飞决意打破人身桎梏,于死地追求出一条生路!

为此,缪难飞闭关苦思。

到这一次是第二次闭关了,祂许许多多的猜想就在这次一个接一个一的破灭了。

缪难飞眉间略紧,起身推开石门走了出去。

石室在许磐山山腰的一个偏僻的洞口内,而祂的家就在许磐山山脚下不远处,相距不是很远,出了石室,从小径穿过竹林,走过一片平地便能看见石阶,从台阶上下去,再拐几个弯就到了,用步行的话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。

天色尚早,大约是八九点的时候,山上风景正好。缪难飞不着急回家,便如常人一样步行下山。

缪难飞未到家中,就听到有言谈声。

“男人啊,都喜欢漂亮的。这和性格无关,是人审美的自然趋向。”

“当然了,宁罗姐是最漂亮的,可再怎么美,看久了果然还是有些审美疲劳的。你看,就是那个,所谓的灯下黑,一直在身边的人因为太熟悉了反而注意不到。像这种时候,就要改变自己!”

“改变?”

“最好的选择就是这些,当当当当!”

“这······”

“我跟你说啊,这摇光渡的胭脂、口红还有眼影好用得很,以你的天生丽质只要稍微用上那么一点点,保准勾走世上所有男人的魂!”

“嗯,但能行吗?他向来不怎么喜欢那些东西啊。”

“不可能啦!”

“如果他不喜欢的话,我······”

“你放一百个心,丈夫怎么可能讨厌妻子为了自己而打扮,就算是不喜欢这个容妆,也一定会为你的心意而感动的。”

缪难飞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来。

归一境又称圣境,有诸多玄妙之处,比如说千里眼和顺风耳,当然不是真的能眼观千里耳收千里,却也远超常人想象。这里离家约有三百来步的距离,中间还隔着一片小树林,可祂一句不漏的清楚的听到了屋内人的对话。

两人还在说着。

缪难飞已到了家门前,先敲了一下才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。

家不大不小,有五间屋子,一个院落。房间内部也没有什么装潢、摆设,都是些寻常物件,质朴得很,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很干净,一切都井井有条。

看见祂,宁罗欣喜地道:“你回来了啊!”

“你饿了吧,稍等啊。”宁罗把手一拍往厨房走去,“我热一下饭,有你最喜欢的鱼焖豆腐哦!”

“辛苦了。”

缪难飞点点头,拉住她的手,“先不急,不介绍一下吗?你的朋友。”

“啊啊,抱歉啊,因为太高兴了。”宁罗脸有些发红,看上去很可爱。“这位是季子瑜,我的笔友,前一段时间她说有事情要来丹阳一趟,因为机会难得,我就把她邀请到家里来了。”

“打扰了。”

季子瑜规规矩矩的打了个招呼。

“你好,我是缪难飞。”

缪难飞伸出手和季子瑜握了一下,“妻子蒙你照顾了。”

“哪里哪里,我才是受到很多照顾的那个人呢。”

“你们两个别客套了,坐下吧。”

宁罗把缪难飞拉到桌旁,让祂坐下,又附耳道,“你倒是让人家坐下啊,干站着这是要干嘛,我看着尴尬啊。”

让季子瑜也坐下,宁罗借着放果盘的机会对她窃窃私语道:“抱歉啊,我丈夫比较笨,一直不怎么擅长待人接物,你多担待呀。”

“安心,安心。”

季子瑜也对她窃窃私语道。

悄悄话说完了,宁罗又对缪难飞交待几句,便进去热饭了。不一会儿,厨房就传出清越悠扬的歌声。

她走得干脆,这边的两人就有些尴尬了。

空气沉寂了一会儿,季子瑜有心找个话题聊几句,可每次刚起个头就被对方的嗯啊哦三连招堵了回来,如此反复了几次,她也没招了,只觉得自己尴尬癌都犯了。

缪难飞倒是泰然自若,见对方不再搭话竟闭目养神起来。

度日如年啊!

季子瑜暗叹,她天性活波好动,不喜拘束,干坐在这里别说多难受了。

好在宁罗只是热一下菜,很快就端着盘子出来了。多了一个人后整个氛围一下子就变了。两女交谈甚欢,缪难飞吃饭之余也时不时的插一句,时间就这样过去半个多小时。季子瑜有事在身,见缪难飞吃完了便顺势提出来要走。

宁罗与季子瑜关系亲密,因此也不需要过多的客套,就没说挽留的话,只是和她约定好以后要常来往,便让缪难飞送她走。

收拾好行李,两人出了门,一前一后走着。

“那个······”

季子瑜开口了。

“再往前走一段,出了这个树林再说。”

缪难飞继续往前走着。

“好吧。”

季子瑜有些勉强地应了一声,也不管东南西北,只闷着头赶路,似乎是有些沮丧的样子。

“好了。”

缪难飞在一个土丘的边上站定。

“你说吧。”

“唐突拜访,还望缪神手不要怪罪。”说着,季子瑜恭恭敬敬地递出拜贴和邀请函,“家祖季心不日即将大寿,欲宴请天下武者,派中诸师兄弟奔赴五湖四海广发邀请函。我与宁罗姐相交多年,一直想着要见上一面,但路途遥远,恰巧有这次机会,便接了这任务往丹阳来了,寻了许久,最后一站才到的原栾,却未曾想宁罗姐竟是您的妻子,若早知如此就不必费那许多功夫了,也可与宁罗姐多聚三两日。”

“嗯。”

听完解释,缪难飞收下邀请函,“那就明日吧!我这边还要准备下。”

“当然没问题,我在东莱客栈等您。”

季子瑜松了一口气。这以血温手荣枯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嘛,果然传言都不可信。这样想的同时,她心里那个被强压下去的疑问就冒出来。

“您赴宴的时候要不把宁罗姐也带上吧。”

季子瑜忍不住道:“从原栾到绍宁少说也要三天,来回再加上这次寿宴的时间,怎么说也有半个月了。宁罗姐三月余不见您了,心里肯定很是想念,有一大堆的话要说。可您又得走,所以······那个,我是这么想的。”

“确实对不住她,但是没办法。”

缪难飞不假思索地说。

季子瑜失望地叫起来:“为什么?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宁罗姐呢?她一直很担心啊,很难过啊,而且连个婚礼都没有你不觉得过分吗?”

“有些事情不知道为好。”

缪难飞有些意外,“多谢你的热心,但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道理的,所以请不要管这件事了。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,关于宁罗的事还请你作为一个秘密保守下去,不要与他人言说。”

“好让你继续保持‘金龟婿’的形象吗?”

缪难飞认真地道:“嗯,在世人眼里的我必须是独身一人。有一件事还望你知晓,如果有一天宁罗的事外泄,不管是因为什么,我都会送你与宁罗一同往生极乐。”

黑色的海,绝望、孤寂而没有尽头。

季子瑜突然掉入这里,并往下沉。海水漫过她的口鼻。她挣扎、反抗、搏斗,想要抓住什么,但都无济于事,只能眼看着自己消融在海中。

“啊!”

季子瑜醒来时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

她强撑着站着,嘴上却冷冷的说,“你放心,我不会说的,就当我没来过这里,没见过宁罗姐!”

语罢,季子瑜拂袖而去。

离缪难飞所在土丘大约一千三百米的一棵大树旁,季子瑜瘫坐在地。

“好可怕,那是什么东西啊,连一丝杀气也没就将人扯入魄境,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情······疯了,不正常,那种天象场,宁罗姐,对了,一定要让宁罗姐知道才行,呆在这种人的身边怕是死都死不明白。”

季子瑜抱着肩膀,仿佛还浸泡在海水里,不停地打颤。

土丘。

“这样就好。”

缪难飞看着季子瑜,直到她恢复体力再起身为止。“一个小女孩,非是意志坚决之辈,这种程度应该是够了。”

回到家中,与宁罗一起看了会儿电视,聊了聊生活上的琐事,缪难飞便去准备寿礼。

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做个装东西的小玩意。

五六年前,缪难飞遍搜诸大山的灵药,炼了三炉百草金华玉,每炉三十六丸,合计一百零八丸,折去闭关及这些年在外奔波时的耗费,还有一炉半之数。这一次寿宴,缪难飞准备以其中二十四丸百草金华玉作为贺礼。

按理说,这份礼已是极重,但世上人喜逐声色,所以在器皿上还须多下功夫。

缪难飞思付着,不多时就有了主意。

作一小鼎,以寿山铜为主材,佐以紫金玉、血虹石、观音骨为装饰,最后再拿南斗岩雕刻出的祥云作为基石。设计没有问题,可如此一来这礼未免就太重了些。

也罢,到底是免不了要被牵扯。

祂早有心理准备,可事到临头还是有几分不愉快。

缪难飞早年偏激桀骜,所思所想与常人迥异,虽然做的是行侠仗义的事情可结果总不尽如人意,又兼年少,血气方刚,常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,动辄伤人,因此结了一堆仇家。随着年纪增长,缪难飞悟到行侠仗义不过无源之水,虽然能解人一时之急但终究于事无补,而且犯禁乱法,救一人逞当时快,怎知又有百人、千人要为这一时之乱受苦受累?自那以后,缪难飞就不再做行侠仗义的事情,专心武道。

没过多久,缪难飞破境,入得武道第二重,并悟出一门枯荣心法,遂以此法为纲,打算将一身所学尽数揉入枯荣二式中。

然而,那比想象的还要艰难的多。

半年多过去,缪难飞武道第二重巅峰了,也没有多少进境。缪难飞静极思动,为了更进一步的打磨自身,辗转多地,连挑国内外各大流派的道场,而且每场必签生死状。与祂比武的人非死即伤,哪怕是活着也基本上断绝了武道之路。人问及何故,缪难飞反问:“不斗,怎知手中技艺几何?不杀,安知对手已出全力?”

一时间震动武林,威名远扬。

后来,缪难飞武道第三重巅峰时,为求突破化境,又一次打上了各大门派,索要各派祖师秘传下来的法门。当然,不是强行索取,而是以本人及集祂一身武学的大成之作-枯荣经为赌注比武。

结果自不必说,缪难飞现在还是一散人,未加入任何势力。

确实,缪难飞是堂堂正正的提出比武,在过程中也未曾动用什么奇招诡谋,甚至受了别人的鬼蜮伎俩也没说什么。

确实,各大门派贪图缪难飞这个人及那本枯荣经,是自愿比武的。

按理来说,愿赌服输,事情过去就过去了,可正是这一次,缪难飞与全世界大部分武术流派结了死仇。缪难飞是个人,纵然武道修为不俗,可终究还是一个食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。而自那一次以后,缪难飞要面对的是世间无数人,上至祖师道统,下至三教九流,甚至还有诸多杀手组织、邪道术师等等,可谓是举世皆敌,若想要活命就得无敌于天下。

缪难飞不是蠢人,自然知道这一行的结果。

但那时的祂心中无有一丝惧怕,只想着以天下人为敌,以天下人刀刃磨砺己身是何等幸事快事。

缪难飞二十三岁在世人瞩目下功破化境,放出豪言:

“这一行,成则超凡入圣,败则尸骨无存,不可谓不凶险。然而,人正是于万丈绝壁之上,方知己身之高,正是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,方知己身之贵。”

此后,缪难飞历经天下围杀,流亡十载,几死于道边,可说是无有一日无敌来袭,无有一夜安眠入睡。缪难飞杀人最多的那一日,红了眼连杀七十三人,皆是有名的好手。有好事者称,缪难飞从早杀到晚,手上的血未有一刻干过。也正是那一天,缪难飞得了个以血温手荣枯魔的名号。

时间飞逝。

第十年,缪难飞三十三岁,功破化境,至归一境。

归一境乃人身极限,入此境者可称圣,是为天下无敌之境!

祂是当世唯一的武圣。

天下武林再无人敢追杀于祂。

武圣是天下无敌,行事自无需顾忌什么,想做便做,可天下无敌的武圣一旦动情就不再是天下无敌,行事也须有所顾忌,不能随心所欲。

缪难飞有了妻子,再过不久还会有儿女。

因此,祂不再是完美无缺的武圣而是有弱点的凡人。

未娶妻时,缪难飞哪管他仇人多寡,但凡找上门来直接一拳打死,如今有了牵挂,就不能再那般做了,要化解过往的仇怨,不然恶因生恶果,恶果种恶因,总有一天会报在家中人身上。

是夜。

缪难飞与宁罗欢好至深夜,等她睡下才悄然起身,留书一封往许磐山三峰之首的金刚峰而去。

不同于下山时,缪难飞全力而行,不到半个小时就上到了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峰顶。金刚峰也算是缪难飞的一处藏宝地,祂和宁罗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,为了讨她欢心,便搜罗来许多珍惜的材料亲自为她打了一套首饰,就是那时候留下了许多边角料、废料及未用上的材料,这次来这里就是为用这些材料作出一个小鼎来。

第二日,金刚峰顶。

缪难飞一边把玩着自己一夜的苦功一边思索着。

季心。

绍宁季家。

若此行顺利就不需再遮遮掩掩的,也可以要个孩子了。再稍等我片刻,宁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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